許凌峰湖南衡陽人,1963年出生于衡陽井頭鎮。深圳市華宮建設集團有限公司董事長,深圳市募師支教事業發展促進會會長。1988年從內地來到深圳,白手起家,先后資助398名失學兒童及大學生。2005年被評為“2005中國公益之星”和深圳“五星級義工”、2007年榮獲深圳市首屆“義工服務市長獎”、2015年被評為“廣東省最美志愿者”。2006年2月個人出資近20萬元,面向全國招募5名支教教師,被譽為“中國募師支教第一人”。
口述時間
2018年9月20日下午
口述地點
深圳市政協會議室
▲2005年,許凌峰(右二)在湖南塔山資助失學兒童。
2006年,許凌峰(中間揮手者)歡送17名老師赴貴州支教。
小時候,我家里貧困,在成長和求學過程中受到了很多人的幫助。來到深圳之后,從最初的保安工作,到成為工廠的廠長,再到有了自己的公司,也受到許多人幫助,給予了我很多機會,適時的幫助對一個人的成長很重要,我只是將別人曾經給我的那份愛進行了延伸。
“募師支教”的影響力不斷擴大,離不開深圳企業和愛心人士的不斷加入,我愿做“募師支教”的一塊鋪路石,讓這條扶貧助學之路越走越遠,越走越寬。
壹
無論狂風暴雨還是大雪紛飛,我從未逃過學,40多里的山路,每天都能堅持下來。
出身貧寒,求學艱苦
1963年,我出生于湖南衡陽一個貧瘠的小山村。在我7歲的時候,父親就過世了,善良的母親讓我學會了堅強、勤勞和勇敢。在我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,那時我9歲,有一天家里實在是沒米下鍋了,母親把我們四兄弟叫到一起,說動了大哥、二哥休學回家務農,讓我去外婆家生活及上學。約定好后,我們母子5人的眼淚都不約而同地流出來。
小學畢業后,我不想再給外婆家添麻煩,也很想念自己的家,便回到了我離開3年的家鄉上初中。那時的初中學校很少,一般都離家很遠,我每天上學來回要走40多里的山路,早上4點就要起床。吃完母親做好的早飯,便獨自頂著還未消失在夜空的星星,深一腳、淺一腳地往學校跑,經常跌到路邊的草叢和水溝里。晚上回家時,一個人翻山越嶺,越走越黑,十分害怕。那時的初中只讀兩年,兩年的初中生活雖然很苦,但在這兩年中學到了很多知識。讓我感到驕傲的是:無論狂風暴雨還是大雪紛飛,我從未逃過學,40多里的山路,每天都能堅持下來。
在高中二年級,有一個家庭比較富裕的同學,也許是看我太貧困了想照顧我,就讓我幫他洗衣服,洗一件一塊錢,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。從那時開始,我便學會了掙錢,差不多每月可以掙到10元左右。這不但讓我交清了學費,還能有錢買學習用品。這種事情當時在別人眼里可能無法接受,但我不僅對那位同學心存感激,而且覺得能通過自己勤勞的雙手去掙錢很自豪。就這樣,我艱難地完成了學業。
3個月從保安變成廠長
1988年6月,我帶著70元錢來到深圳,當時的深圳還沒什么高樓大廈,工廠比較多。朋友介紹我去找松元電子廠的一位廠長,第一次見到她后,我說明來意,她說今天沒空,讓我明天再來。于是,我第二天又去找她,可她還是那么一句話。就這樣,我連續去了5天,終于感動了她。一位辦公室主任把我帶到工廠的宿舍,讓我負責看護住著近100名工人的宿舍,也就是現在說的保安,這就是我在深圳的第一份工作。
當保安的日子里我把員工宿舍整理得干干凈凈,也主動和他們溝通,跟他們打成一片。很快,我的表現被領導們發現,并相互傳說。就在我看護宿舍不到20天,一位福田區的廠長主動找到我,再三邀請我去幫她管理后勤,我到她廠里看看后感覺還不錯,談妥一切后,我便向這邊的領導辭工了。
到新廠后,我被聘為后勤總管。面對一些高級知識分子和高級工程師,還有港商,我對自己的要求也越來越高。“少說話,多做事,絕對服從分配和安排”是我自己的基本要求。
3個月后,工廠的老板突然把介紹我來的廠長辭退了,我還擔心會不會受到影響,不料老板說看我為人誠實可靠,又從不計較得失,和幾個股東一致認為我可以做廠長。我一開始還以為是開玩笑,看到老板很嚴肅的樣子,我就答應了,其實當時心里也沒什么底氣。
在我擔任廠長時,工廠不到50個工人。我通過半年的努力,把產量翻了兩番,工人也增加到了120多人。而且我們廠的待遇和福利在整個工業區是最好的。3年后,我被福田區政府評為“區優秀廠長”。
貳
問清楚內情后,我心里無法平靜,當時只有一個想法:我要資助他上學。
資助同村小男孩上學
1989年春節,我回衡陽老家過年。一天,同村一位12歲的小男孩找到我家,怯生生地問我可否帶上他一塊到深圳打工。經過一番交談,我了解到這位男孩正在讀小學五年級,父母親都患重病臥床不起,家里負擔很重,無力供他繼續上學。小男孩想退學外出打工掙錢,補貼家用。
問清楚內情后,我心里無法平靜,當時只有一個想法:我要資助他上學。當場我就給他學費,還拿錢給小男孩的父親治病。實際上,資助那位小男孩時,我自己的收入并不高,當時月收入也就兩三百塊錢,但當時也沒有多想。他是我資助困難學生的開始。
除了資助困難學生,從1992年至1998年期間,每年我都會出資數萬元為老家湖南衡陽地區修路建橋。2000年,我還為老家地處偏僻山區的靜云村建起高壓線,靜云村的父老鄉親終于有電用了。
援建二六村希望小學
2001年,位于河源市和平縣大山深處的二六村還是一個特困村,當時福田區與和平縣是對口幫扶對子,按照區委區政府的統一部署,共青團福田區委開展“手拉手”活動,計劃在和平縣援建希望小學。當時,深圳媒體對此事作了報道,披露了二六村不少孩子因家庭困難而輟學的情況。
一次偶然的機會,我在報紙上看到了這條消息,立刻萌發了資助二六村貧困學童的念頭。為此,我專門去了一趟二六村。眼前的一幕震驚了我:寒風像刀子一樣穿透破破爛爛的紙窗戶,“割”在孩子們稚嫩的臉上,教室很黑,黑板很小,課桌歪歪斜斜。與其說是學校,不如說是教學點更為恰當。沒有電,少粉筆,因為這些都要錢。在一間教室旁,我看見一個小男孩蹲在那兒,后來得知,這個小男孩已經輟學,但還是常來學校,他最喜歡的地方就是學校。我難以想象,是什么力量在驅動著這些孩子,即使是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,也如饑似渴地學習?
離開學校后,我找到村支部書記,提出資助20個學生。讓我意外的是,另外一個班還有40個學生面臨輟學??紤]到自己的實際能力,回到深圳后馬上就撥通了朋友的電話,向他們求助。次日,我懷揣著朋友們一顆顆滾燙的愛心資助了這些學生。在朋友的善舉下,二六村的希望小學建好了,120多名學生重返校園。
每年,我都會抽空到二六小學看望那些學生,和他們交流。我還會和學校老師交流,問問孩子們的學習成績,問問老師和孩子們的生活情況,鼓勵老師要努力工作,輔導孩子成才。知道有些老師的工資低,生活也艱難,也會捐錢給老師。
叁
回到深圳后,我在報紙上登廣告:面向全國公開招募5名關愛貧困學童的教師赴彌泉鄉扶貧支教1年。
招募5名教師赴彌泉鄉支教
2005秋天,我出差到長沙,偶然從一家電臺的節目中獲悉,地處湖南常寧大山深處的彌泉鄉偏遠貧困,許多孩子輟學。聽到這個消息后,我決定去趟彌泉鄉。
幾經輾轉來到彌泉中心小學,我聽到一件讓人更吃驚的事:彌泉鄉從來沒有出過一個中專畢業生,更別說大學生。其實并非鄉里不重視教育,而是因為太窮,請不起好老師。念過小學的教小學低年級學生,念過初中的負責高年級學生。對多數學生來說,小學是他們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學習階段。臨別時,我允諾一定幫孩子們請幾名教師來。
回到深圳后,我在報紙上登廣告:面向全國公開招募5名關愛貧困學童的教師赴彌泉鄉扶貧支教1年,其中小學語文、數學老師各2名,小學英語老師1名;扶貧支教期間,5名教師工資由我負責解決。
當時這個消息在深圳引起轟動,報名的教師打爆了我的電話。我的行為也引起了深圳市教育局的關注,教育局的人一邊著手幫助我策劃這次支教活動,一邊積極與彌泉鄉學校聯系。
2006年4月,一支由5名老師組成的扶貧支教小分隊正式前往彌泉鄉,踏上了為期15個月的山區支教征程。5人當中年齡最大的50多歲,是1所學校提前退休的副校長,年齡最小的是1名24歲的女孩,剛從大學畢業,此前在深圳市是一名導游。也就在這天,我又資助了60名貧困生。
當時的“募師支教”模式是這樣的:我與5名被招募的教師一一簽訂協議,建立契約關系。協議包括:完成兩個學期的教學任務,向招募的教師支付每月2000元的工資,為聘用教師購買人身意外傷害險和疾病險。原計劃由我個人出資為招募教師購買的50萬元人身意外險和20萬元疾病險,后來由保險公司給予了贊助。
接收5名招募教師的常寧市教育局對此非常重視,根據當地教師的短缺情況,將他們安排在常寧市偏遠的塔山瑤族鄉的中心小學和中學任教。在他們的耐心工作下,很多輟學務農的學生又重返校園。
扶貧支教新模式獲社會支持
為了吸納更多人參與“募師支教”,深圳市關愛行動組委會辦公室、深圳商報、一批愛心企業和我共同組建了“募師支教愛心聯盟”,很快就得到深圳市民和全國各地愛心人士的熱烈響應。最后從報名參加支教活動的180多人中,專家評委篩選出17名品學皆優的應招者。
2006年9月,這17名支教老師先后奔赴貴州、西藏支教。17名教師的工資和獎金由“募師支教愛心聯盟”共同支付,每位教師基本工資為每月1500元,獎金為每月500元。這種扶貧支教模式很快得到了社會支持并加以推廣,加快了提高貧困地區教育質量的步伐。
就這樣,從2006年開始,每年有兩批“募師支教”志愿者從深圳出發,赴全國山區扶貧支教?;旧厦恳慌叶紩ニ退麄?,有時候我也會前往他們支教的地方看一看,只有保障志愿者的生命安全和基本需求,支教活動才能更好地落實。
肆
我只想用愛心,用自己的錢,在能吃飽穿暖的情況下幫助別人,感染別人,或者希望別人也跟我一樣幫助人。
資助學生收獲心靈上的快樂
曾有媒體說我是一面旗幟,其實我不是一面旗幟,我只是一個普通的人。我喜歡過簡單的生活。我只想用愛心,用自己的錢,在能吃飽穿暖的情況下幫助別人,感染別人,或者希望別人也跟我一樣幫助人。
當我的故事被披露后,有些單位邀請我去做報告,原本我不想答應的,但想想,為什么不通過這個機會讓更多人了解貧困山區孩子的狀況呢?為什么不能讓更多的人來關注這些可憐的孩子呢?于是,我便答應了。后來,有好多人來電來信要求捐款捐物,有的還希望能和我一起去。
幾年下來,為支教奔走了多少個日夜我沒有認真想過,資助了多少個孩子也沒有認真算過。但是,山區孩子們無助的眼神深深印在我的內心,揮之不去。我自己的力量是微薄的,只是表達了對貧困山區教育的一份關愛和心意。
對我來說,資助這些孩子的收獲在于心靈上的簡單快樂。這些孩子經常會給我寫信,他們親切地叫我“許叔叔”,什么事情都會和我說,學習進步了,家里收入多了等等。每次接到他們的來信,在字里行間傾聽他們生活上的點點滴滴,收獲簡單的感動,心里涌動著純粹的快樂。
用生命把支教進行到底
小時候,我家里貧困,親朋好友的幫助讓我終生難忘;中學階段,我的老師、同學給予我很多幫助。來到深圳之后,從最初的保安工作,到成為工廠的廠長,再到有了自己的公司,受到許多人幫助,他們給予了我很多機會。如果說,我比其他人多了一點點同情心和更喜歡幫助別人的話,那么我只能說我只是將別人曾經給我的那份愛進行了延伸。
從“募師支教”的第一批志愿者開始,經過12年的探索實踐,“募師支教”行動已成為全國知名公益慈善品牌。這離不開深圳市關愛辦、深圳市慈善會、深圳商報社等單位的大力支持。還有越來越多的企業家和愛心人士加入“募師支教”的隊伍當中,我很慶幸我身在其中,能通過自己的綿薄之力幫助山區的孩子,感染身邊的人。我相信現在即使沒有了我,“募師支教”行動也能繼續前進,而且一定會越辦越好。
回首在深圳的30年里,我隨時隨地都能感受到愛心的力量和助人的快樂,深圳這方沃土給了我發展的機遇和希望,我會用生命把支教進行到底,這是深圳這座愛心城市給予的支持,也將是我自己的堅持。同時,這也是一種心靈的需要,能讓我感覺到存在的價值。
本期采寫
深圳晚報記者邱志東 實習生 廖舒妹